走了一會兒，窟中出現了一個泥巴塑成的臺子，上面還有一床破舊的棉被，被子的一角耷拉至地上的淤泥中，珠珠走上前，把被子的那一角從淤泥中撈起，重新放回臺子上，聲音如夜空中的皎月，“少主你可試過黃泥巴子混柴樹根做成的吃食？那味道可是比今日吃的團數根好上太多，少主以後不妨試試。”說完，珠珠冷笑了一下，並未打算放過柳如瀾。

“少主你可知，修為不深的小妖若是被凍僵，就會出現幻覺，感到溫暖無比，夢裏還可以過上吃飽飯，穿新衣的日子呢。”

“少主你可知，小妖若是餓得久了，肚子就會脹起那麽大，鼓鼓的，好像吃撐了一樣。”珠珠在肚子前比劃了一下，笑得無比開心。

“少主你可知，看著身邊的親人一個個死去，在身旁變硬腐爛是什麽滋味？”

“少主你可知，小妖到凡界會被地界的精怪欺負，須得打得頭破血流，拼得只剩下半條命才能存活。”

“少主你可知，小妖在凡界生活是要躲避修仙之人的獵殺的，日日擔驚受怕，即便睡著了，也要留一只眼睛是睜著的。”

沈默，許久的沈默。

白棠已然淚流滿面，身軀微微顫抖著，她很想走上前安慰安慰珠珠，可又覺得一切的安慰都太顯蒼白。

許久後，珠珠的聲音再次響起，“你不知道，你怎麽會知道，你是妖界的少主。”珠珠眼帶寒光地看著柳如瀾。

“你不可這麽說如瀾兄……”承頤替柳如瀾不平，“你可知……”承頤的話還未說出口，就被柳如瀾拉住了。

承頤看著柳如瀾，剛想開口問他，只聽柳如瀾用傳音術與他說道：“你須得讓她把話說完，她心中那一股怨氣方可平。”

承頤想了想，覺得柳如瀾說得有道理，但明顯如瀾兄知道這小仙子是何人，於是他亦用傳音術問道：“此仙子究竟是何人？為何知道妖界這麽多事？”

“她是小白的朋友。”

“那旁邊的那位？”

“自然是小白。”

聽聞此話，承頤瞪大了眼睛，看白棠與珠珠的眼神都跟著友善起來。

此時洞的幽深處跑出來兩名孩童，一個追趕著另一個向前跑，手中攥著泥巴邊跑邊丟，跑在前頭的那個就這樣跌跌撞撞摔進了珠珠懷裏。

珠珠忙攙扶起跌倒的孩童，眼中盡是逝去弟弟的模樣，她聲音哽咽地問道：“摔疼了嗎？”

孩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，珠珠幫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巴，又摸了摸他的頭，最後撫上他的臉頰，用浸著鹹水的聲音說道：“你肚子餓不餓？有沒有東西吃？有沒有衣服穿？”

孩童懵懂地點點頭。

珠珠又說道：“你沒有吃的姐姐這裏有，千萬不要餓肚子，乖啊，不能餓肚子的。”說罷就要掏東西給那孩童。

許是珠珠反應太過強烈，孩童看珠珠的眼神帶上了恐懼，他一把推開她，大叫著：“娘親，這裏有個瘋女人。”邊叫邊逃也似的跑開了。

一旁的白棠早已泣不成聲，承頤見狀，亦跟著難過，走上前對白棠說道：“兄……”突然發現自己叫錯了，剛想改口，餘光瞥見珠珠胸前的衣服剛剛被那孩童的泥巴丟到，臟了一大塊，躊躇著應該怎樣告訴珠珠，白棠聽了承頤叫出的兄字正懷疑自己是否暴露了身份，結果看到承頤的眼睛，一直盯著珠珠的胸部看，便以為剛剛他叫出的字是胸……

白棠想著提醒珠珠，可還未待她想好怎樣不聲不響地提醒，珠珠就已發現二人的視線都停留在了她胸前，她一時氣憤，大叫一聲，“登徒子！”掄拳就向承頤的眼眶打去。

洞中回蕩著承頤的慘叫，洞內深邃，慘叫聲足足回蕩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才消幹凈。

四人中的兩人，一個要找地方換幹凈衣裳，另一個要找東西敷眼睛，白棠便提議：“不如我們先離開這角民窟好了，改日再來。”說完拉著珠珠轉身往洞口走去。

承頤捂著眼睛不快地說：“何須那麽麻煩，前面有個岔路，出去就是幸福村，那裏什麽都有。”

“幸福村？”白棠問道，“這誰取的名字，真夠土的。”

聽了這話的柳如瀾輕咳了兩聲，承頤轉頭抱怨道：“你看吧，並非我一個人覺著這名字土，當年你就不該讓村民自己命名，還費力搞了個命名大賽，結果就選出個這麽土的名字。”

承頤這樣一說，更勾起了白棠和珠珠對幸福村的好奇，白棠爽快地說：“那便去那個幸福村吧，我倒想看看，幸福村是怎樣一個幸福之法。”

穿過洞後，幾人來到一片敞亮繁茂的開闊之地，此時，村民正將收獲完的作物分類封存，一個個村民臉上喜氣洋洋，光看著那些作物，已是兩年內吃穿不愁的。

承頤看著村民臉上的笑容，亦是高興，自豪地介紹：“這幸福村，是那角民窟的窟民搬遷至這裏建立的，如今村民們不止不會餓肚子，村子也已成為妖界最富饒的村落之一。”想了一想，又補充道：“這當然與如瀾兄的用心息息相關，你不知道，當年那些角民窟的窟民，可兇了，這幸福村，可謂是他日日夜夜用心扶持建立起來的。”

看著幸福村一片祥和的景象，珠珠亦有些動容，但心中那份怨恨仍未消散。

白棠卻註意到這村子的不同之處，“這裏還有果樹？”她記得承頤以前說過，妖界有專門的果園，所有的果子都是從那裏采的。

承頤點點頭道：“不僅有果園，還有小型的花園，草藥園，如瀾兄說，角民窟的窟民是從小餓肚子長大的，心中對食物丹藥的需索要比別個村的村民多，這些果園，花園，草藥園自是不夠供給整個村的村民食用，放在那裏不過為他們看著心安。”

白棠和珠珠的內心都跟著動容起來，她又指了指每隔一段便有的木頭樹樁問道：“那又是什麽？上面怎麽還有些盆景之類。”

“那個啊，那是吸引四季流螢用的，盆景中都是流螢喜好的吃食，這樣放著它們便會在其間停留，夜裏看上去明亮一片，又不刺眼。”

白棠和珠珠的內心又跟著動了動，不消問也可知道，為何會有這流螢樹樁，因為角民窟的窟民，很長時間都生活在黑暗潮濕陰冷的環境中。

“為何不用火把呢？”白棠想了想問道，“流螢樹樁做起來很麻煩吧。”

柳如瀾走上前，看著她輕聲道：“因為火把會讓村民覺得有火星吹落的可能，燒毀糧食和房子，心中亦會不安。”

他什麽都想到了，白棠這樣想著，心中不得不承認，雖然他令她內心痛苦，但他卻可稱得上是妖族的好少主，未來亦會是位好妖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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